“我说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躲着啊?”梵汀趴在地上隐藏在灌木丛后,面前的土地里钻出来一只蚯蚓,慢慢蠕动着,吓得她差点叫出来。“我们快去把那人抓了吧?”她请求道。
“哎呀别着急嘛,”芹意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前方;在看到那个女生开心地小跑到门口敲门,希望给家人一个惊喜时,她也像是被这种情绪感染了一样说:“看,她笑起来多好看啊。”不过梵汀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而若雨似乎更关心这个村子的环境以及路边跑来跑去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现在芹意有机会仔细观察一下这个胆大包天到敢偷贵族东西的孩子了。她身形娇小,比芹意还要矮一点,身着完全没有特色的粗布短袖和脏兮兮的且带着补丁的裤子。她的皮肤比棕色要黑,但到不了纯黑的程度,而且有那乌黑到发亮的短发的衬托,使她看起来白了不少。此时她脸上挂满笑容,想必定是期待爸爸妈妈看到她带来的那一篮子丰厚收获后,能够惊喜地笑出声来,再弯下腰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吧。在一旁暗中看到这一幕的芹意此时已经彻底不打算要回那框“珍贵”的海产品了——与这孩子天真纯粹的笑容相比,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过下一秒,芹意的心就被揪紧了,因为她看到黑发女孩的笑脸竟一瞬间消失了!宛如那蒙上灰尘的小脸从来不曾有过笑容。女孩放下竹筐,用尽全身力气拽开门,却尝试了几遍也没成功;与此同时,一声震天响的吼声从女孩的家——那栋简陋茅草屋里炸开,简直就像猛兽被逼上绝路时发出的绝望而悲凉的怒吼。
芹意、若雨、梵汀都紧张地盯着茅屋门口,一声不吭。
“滚!……滚开啊!!”
野兽的骂声响彻在整个村镇,邻居纷纷摔门而出,手里还都提着锄头擀面棒菜刀之类的农、厨具。这时突然间一声巨响,就在邻居们要赶到时,女孩家的破木门被撞了下来——一个妇人被那野兽丢了出来,隔着木门将还在试图开门的女孩压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梵汀拿出魔法棒以防不测。聚集在门口的村民们个个都吓得直哆嗦,手里的“武器”止不住地晃荡;一个拿着竹竿的瘦高老头直接吓晕了过去。村民们乱成一团。
门口,一个男人出现了。
他身材魁梧,四肢健硕,毛发浓密,光着脚靠在门口,让茅屋都显得小了不少。这个人用野兽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他环视一圈,没一个人敢跟他对视;他前进两步,不清醒地咧嘴笑着,浑身散发出勾兑酒的臭味。这个人明明手无寸铁,却吓得村民们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脚边就是刚刚被暴力地丢出来的可怜的妇人。
芹意发现,当这头野兽意识到那个妇人时,他的眼中流露出某种极端的愤怒。这种愤怒她在前世尝试刺杀主人时曾在他的眼里见过,却又不完全像,而她此时不太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也没时间仔细分辨,因为野兽掐住了妇人的脖子,单手就将她举了起来。
村民们胡乱用锄头、竹竿攻击着他,却被这个看似无防备的猛兽仅用单臂就游刃有余地挡开了。芹意这才注意到,这个人用于防御的左臂竟没有左手!且切面相当平整,像是被锋利的刀或剑砍下来的。
“大小姐…!”梵汀已经快抑制不住施展魔法将这头野兽收拾一顿的冲动了。若雨点了点头,芹意也认为这样做是必要且正义的。她刚要允许梵汀时,事情又出现了转机。
被压在木门下的那个女孩子因为妇人被举起而卸去了身上的重量,慢慢爬了出来。妇人——她的母亲近乎窒息的在半空中挣扎的样子映入眼中。她不顾一切地哭喊着扑向野兽——她的父亲。她用拳头打着父亲的小腿,用牙咬着他裸露的脚腕,从框里抓来海胆就往他脚上扎,从他脚面上和女孩手心里流出的血液填满了路上几个坑坑洼洼的小泥坑。
野兽松开了手,妇人无力地倒下。梵汀的水已经蓄力完毕,准备一击将他砸晕。可在这时,芹意突然扑向梵汀持有魔法棒的右手,强行使魔法的释放方向偏移。梵汀吓了一跳,晶莹的水魔力锤猛砸向茅屋一扇纸窗下的破陶缸,里面盛的水漫了一地。
梵汀并没有问为什么芹意这样做,而是立刻理解了现状。那个野兽,那个暴戾的男人,那个不合格的父亲,在发觉自己的女儿在这里时,眼中的浑浊的愤怒立刻化为疑惑、清醒、惊讶、恐惧。女孩愤怒的眼泪和仇恨的眼神对他来说百倍于秩序女神的审判,他踉踉跄跄地挪动那双粗壮的腿,冷汗直冒,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涌出眼泪,呜咽着跑回屋里。在场的人们没搞清楚为什么刚刚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就风平浪静了,但都明白一件事——附在那个男人身上的野兽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个伤痕累累、背负罪恶的父亲。
*
芹意三人并没有继续偷看后来的事,而是匆忙离开。原因有三:一是子爵的骑士们一齐在天空中绽放的魔力烟花提醒她们午饭时间已经到了;二是梵汀不想再让自己的大小姐和远道而来的若雨再掺和这件事;三是若雨自己提出想要离开,理理心情。
她们回到海边。第一个来迎接她们(准确来说是迎接芹意)的青莹鼓着脸闷闷不乐,不停抱怨着芹意的擅自离开。她并没有期待芹意能和她一起游泳,只是想和姐姐快乐地聊天,却连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芹意一如既往温柔地安慰过她后,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而子爵以为她们三人只是去四周转了转,忘记了时间而已,所以倒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批评梵汀没有时间观念,叫她以后记得戴表。
精心烹饪好的海鱼与螃蟹配合着佐料发出扑鼻的香气,子爵一家加上若雨这位客人开始享用午餐。期间,若雨把芹意叫到一块离子爵和骑士们比较近的黑亮岩石后面(在这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对话也不会被听到),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芹意,我得再去一次。”
芹意吓了一跳。她自然明白“再去一次”是指去哪里。她有点胆怯地说:“虽然是我挑起的这件事——本来让骑士们去抓那个女孩子就行——但我真的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我没想到事情会那样发展!”
芹意喜欢有趣的事,然而村子里那件事在她眼里绝对算不上“有趣”。她看到了家庭冲突,看到了暴力和流血,甚至几乎见到了一个女性的死亡!这一切都和她的前世生活不谋而合。曾被若雨勾起过一次的深埋的恐惧再一次弥漫在她心头。她害怕了。
若雨听到这话惊讶了很久。芹意完全不清楚她在惊讶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她的答复。
“我知道了。”若雨淡淡回答道,“那我自己去吧。”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大不了我从你爸爸那儿借几位骑士。”
芹意被这话顶得无力反驳。她知道若雨的安全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等到后来她回想起这件事时,才意识到她是希望若雨配合自己的软弱。毕竟,若是伙伴非常勇敢,会使自己的软弱在对比下变得无比明显。不过此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纠结地握住若雨的手不让她走。
若雨叹了口气,松开了芹意的手。她的动作很小心,以便提醒芹意她并不是不喜欢和她牵手,也不是想要逃离,而是为了接下来的某个目的而姑且如此为之。
她坐到沙地上,左手拿起一颗带污泥的普通石子,右手拿起一片有裂纹的美丽贝壳。
“看啊芹意。”若雨将二者举过头顶。
日照下,贝壳的美丽被锦上添花,就连那遗憾的瑕疵也在地上投出美丽的图案;而同样是日光下,石子的普通反倒被凸显,上面附着的污泥看起来也更加恶心了。
“对比很强烈。”芹意说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啊。”若雨语气平稳地说着,但看起来像要哭出来,“芹意,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但我还是要说。”她先将贝壳放在芹意手上,“这就是我曾经认为的世界——美丽、纯洁,就算有裂纹,在光下也能化为独特的美丽。”她又将石子放在芹意的另一只手上,“可我现在认为世界是像这颗石子一样——乌黑、肮脏,即使放在阳光下,拼命想要寻找出哪怕一两点美好的地方,也只会将上面附着的污泥照得更清晰。”
若雨看了看无言的芹意,心底有些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她说:“刚刚在村子里,我不是没怎么说话吗。其实我的注意力全在村子里杂七杂八的物件上了。”这时,她扭过头去背对着芹意,说话时鼻子像是被捏住了:“……要是不来看看,我还一直以为平民们只是衣服没我们精致,珠宝也比较少呢………谁知道他们衣服那么破破烂烂的,住在远比贵族厕所还脏还小的房子里,还要吃那种沾了土的馒头啊!”
一阵寂静罩在了二人身上。
芹意完全理解若雨的意思——不止是理智,更多是感性的认识。但她说不出话来。她的嗓子黏黏糊糊的,鼻涕堵住了鼻腔,眼眶热得要命。她不觉得自己还能说得出话来。
一段时间后,若雨仰了仰头,抽了下鼻子,说:“我得去,芹意。我想多看看那个村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那个人会打他的妻子。”她转过头来,勉强笑了笑,说:“而且,那个女生的手肯定很疼吧。看来需要拜托梵汀小姐用一下水魔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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